攢盤又稱“拼盤”、“全盤”,跟套杯有點相似的含義,是以分割成數件的盤相攢組合而成,是盛放食物的器具,攢盤始于明代萬歷晚期,一組攢盤的組成,少則五件,多則達二十多件。
攢盤早先它只是盛放食物的禮器,只在節令、婚、喪、嫁、娶等節日里款待賓朋;后來其實用功能日漸顯豁才成為尋常百姓飯桌案頭的日常器具,亦飛入宮廷變身皇宮貴族餐廳茶室的必備之物;再后來,攢盤的形制愈發精研,又成為文人雅士的賞玩之物。攢盤之所以在彼時出現,且逐漸淡了禮數、多了日常、乃至成為雅玩,一組攢盤的組成,少則五件,多則達二十多件。數量少的,可據塊數多少為攢盤討一個命名的好彩頭:五子、七巧、八仙、九子、十成;組件多由內外兩層、三層組合而成,互嵌為各式各樣的形狀:有時是寓意天圓地方的圓形、四方、六方、八方,有時是意化為自然花草的葉形、牡丹花形、梅花形、蓮花形、葵花形、菱花形,外部配以各種質地的套盒相盛,以便和盤而出;色彩有青花、粉彩、三彩、五彩、色地軋道、斗彩、貼花、印花等;紋飾則以四時花鳥、人物山水、吉祥符號、福祿壽字等描繪;材質則有陶瓷、景泰藍、琺瑯、銅質、大理石、木質和布漆等,適合各種人群。不斷蛻變的組件、形制、色彩、紋飾、材質,讓攢盤玲瓏秀氣亦不少氣量,精工細巧亦不乏實用。
攢盤始于明代萬歷晚期,興盛于康乾盛世,并延續至晚清以及民國,其發展軌跡,猶如歷史上任何一門藝術一樣,早期大多質樸清新、中期雅致瑰麗,到了晚期難免流于奢華迷離,直至遁入民間,接了地氣,再次樸實無華。
明萬歷時期,攢盤的材質主要是瓷,代表性的裝飾是明嘉靖和萬歷年間最富盛名的“青花五彩”:集釉下青花裝飾與釉上五彩裝飾為一體的陶瓷裝飾。具體來說,“五彩青花”中的“青花”是指先以含“鈷”金屬顏料為著色劑的“青花料”的釉下顏料在磁胚上描繪圖案,再施上一層透明釉,接著經過1300度高溫的燒制,最后使胚上裝飾呈現白底藍花的裝飾效果。而“五彩”指的是在釉面瓷胎上繪以紅、黃、綠、紫、黑等顏色,經760-800度低溫燒,最后形成五彩繽紛的圖案。大紅大綠的釉上彩、配以穩重素淡釉下藍,色彩明艷、健康朗潤,便形成了明萬歷年間最具代表性的攢盤——青花五彩瓷攢盤。值得注意的是,這個時期的攢盤在造型上,雖在一個整體器形內分割成若干部分,但彼此尚不能移動,它為后世創造出功能齊全、拿取方便的攢盤奠定了參考的基礎。
清代中期的攢盤,一改前代盛行的陶瓷材質,而采用質地精、產量少的清宮名貴銅胎琺瑯器,這與當時皇帝喜好、百官爭獻,從而促成琺瑯器的壯大很是相關。銅胎琺瑯器攢盤,相比于瓷攢盤,具備了金屬的堅固耐用、不易破損、輕拿便取的優點,也顯示了此時攢盤不惜財力和人力,力求奢華富麗的宮廷派式。此時的攢盤釉彩以琺瑯彩為主,m瑯彩是施在金屬胎體上的一種料彩,具有彩色鮮艷、晶瑩透明、華麗精美等特點。在金屬胎體上施以琺瑯彩的工藝最早出現在羅馬帝國,元代由阿拉伯人傳入我國,清康熙時試燒,在清中期技藝全面提高和成熟。在銅胎上先涂以單色的琺瑯入窯燒制,后使其表面光滑,接著以各色琺瑯料繪飾圖案繼續燒制,最終燒制成銅胎畫琺瑯。銅胎畫琺瑯攢盤大多以色地裝飾為主,即在黃地、藍地、綠地上繪制圖案和紋樣,稱得上是錦上添花、做工繁密、華麗炫美。器物底部和口沿露出的銅胎線條,又常常鍍金修飾。裝飾題材和表現紋樣,多以具有吉祥如意、多福多壽的富貴紋路為主。銅胎畫琺瑯攢盤華麗富貴、繁復滿密、裝飾復雜多樣、制作精準奢華,可謂到了“登峰造極”的程度,但同時難免失之于題材的程式化和想象空間的表現匱乏,大多只局限于宮廷制作,民間罕有流傳。不過值得一提的是,這個時期的攢盤在造型上,開創了集蓋、攢盤、盤托為一體的配套器具的先河,不僅避免了贓物的落入、保證了食物的新鮮,而且有了托盤,便能“和盤托出”,省時省力,這一人性化的設計,在后世的攢盤中得到了保留和繼承。
在清末至民國時期,逐漸呈現質樸鄉野、清新淡然之風。此時,攢盤已不是宮廷的專享之物,而在民間廣泛流傳開來。攢盤的材質回歸瓷器,摒棄了質地昂貴的銅胎琺瑯器。雖質量大不如前,如胎質偶泛鐵點、釉面枯節等,但倒頗符合鄉野之氣,對普羅大眾來說,也無傷大雅。此時攢盤為了適應各收藏群體,引入了清新雅麗的粉彩裝飾、文人畫意的淺絳彩裝飾、純凈悠然的單色彩裝飾、濃煙繁復的廣彩裝飾等;所涉及的題材,也不再僅限于吉祥符號,而納入了種種生活場景:母嬰嬉戲、鶴童玩耍、寫意山水、花鳥人文等。其形式,也在日積月累的過程中,逐漸規范和定型為九子攢盤。九子攢盤由從里到外大小漸變、方向不同的三層單體組成。盤踞中央的是一正方形主盤,圍繞主盤的是四個三角形的副盤,最外間則是緊圍副盤,形體較大的四個三角形邊盤。邊盤的四個直角被“凹形”處理,以便拿取時方便。整體造型,沿用和繼承了銅胎畫琺瑯攢盤的“三合一”:即蓋、攢盤、盤托的一體配套。所不同的是,此時的蓋、盤托多用紅木和漆器質地。
此時期,文人畫意的淺絳彩裝飾攢盤很有特色!皽\絳”借用中國畫的概念,原是指以黃公望為代表的水墨勾畫輪廓并略施皴擦、渲染以淡赭、花青的山水畫形式。用在瓷器上,則指晚晴至民初,在瓷胎上繪以濃淡相間的黑色釉上彩料,再染以淡赭、水綠、草綠、淡藍、紫色的顏色,最后經650-700度燒制而成的低溫彩釉。淺絳彩裝飾,設色淡雅、文人氣息濃厚、構圖空靈,且開創了詩、書、畫、印于一體的瓷上繪畫先河。這一頗具文人氣質的裝飾手法,正是清王朝瓦解后,卸職于御窯廠的畫師們困于生計重操舊業時,在百轉千回間尋求到的自我表達方式。